早起,搬行李,坐车,走高速。在海津市生活了十几年,我几乎没怎么去过市里,如果不是上学,大概也没有其他理由去了吧。
重庆道233号大院,下车,搬行李,寒暄几句,与家人道别。根据安温的原则,学生的家属不可以进校。安温是教授“秘术”的学院,既然是“神秘的”,隐匿也就是理所当然的。在秘术的作用下,即便安温的校园设立在靠近市中心和旅游区的洋房大院,普通人却几乎不会注意到。即便是在这附近住了一辈子,一般人也不可能知道这有一座“魔法学院”。
我的父母自然不被允许了解学校的实情。对于学生家属,安温也有一套专业的话术。我的家人只是以为,我因天赋过人而被专业的艺术学院挖走了。嗯,虽说不是学艺术,但是总体的情况好像也大差不差。
虽说本人是自愿进入安温学习的,但是说不定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。大概是因为这层因素,也可能单纯是出于新生活的未知,在穿过重庆道233号大院的侧门,迈入了安温这片埋藏着神秘的领域时,我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。
根据学校的规定,本地的学生最晚在3月1日报道,而外地甚至外国的学生应当在此基础上至少提前三天。拥有资质的“逾者”本来也只是少数人,一个海津市能有多少呢?能和我一起来报道的人应当是屈指可数的吧。事实如此:我孤身一人进入了校园,面对空旷的庭院不知所措。
大概在门前楞了十几秒钟,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向洋房,上台阶。走到一半,洋房的大门居然自动敞开了。我刚一走进大堂,就有两个侍者一般,穿黑色礼服的人迎了上来。他们没有帮我拿行李什么的,而是要我拿出录取通知书和相关文件,确认了我的身份。
随后,我得知,这两人都是安温的学生,因学校“杂务社”的安排而在此执勤。他们把我带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,登记,签字,分配宿舍。
“六号宿舍201,校服都已经在你衣柜里了,到了核对一下。有事随时打杂务社电话,就在这……”
最后,一叠文件连同一点小礼品和安温的校内地图被装进了公文包里,地图就放在公文包最外面的透明夹层,以便我根据上面的指示寻找宿舍。可是,这份地图上的一大片区域显然不是重庆道233号能够容纳的。我疑惑于这与学校完全对不上号的地图该怎么看,却不敢直接问出口。学长把公文包交给我后,直接带我穿过了洋房的大堂,推开另一边通向后院的门——
“跨过这扇门,就是安温的结界了。”
我看到的是和前院中极为相似的景色,但要是找不同的话,却又处处都有差异,总体来讲,这一边看起来更加古老。我不清楚其奥秘,但是按照学长所说的来推测,这里大概是另一个世界,一个由秘术构成的,与现实相对应,平行存在的空间。
按照地图上的指示,拖着箱子来到宿舍,肥胖虚弱的体质令我喘不上气来。我没心思为了由独栋洋楼改造成的宿舍而感到欣喜,进屋的第一件事是坐到沙发上休息。稍微缓过来了一点,正当我为如何将行李箱搬上楼而发愁时,一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中。
在楼梯的拐角处,先是弧度如石球一样,鼓起的肚子,然后是仿佛挤在一起的粗壮双腿,衬衫的扣子微绷,勾勒出他胸肌的形状。紧接着他的全貌展现在我面前。这是一个无比肥胖的人,身高也只是普通水平。他的屁股翘起着,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扭。或许就体重而言我只是五十步笑百步,但就视觉效果,这家伙会给人带来深刻的震撼。
“哟,早上好啊?你是201的?”充满精神却又有点拖沓的声音从他肥厚的唇间吐出。鼻音很重,但是很尖锐,很刻意,很鲜明。这让我感觉他应该是个自来熟且热情的人。
“啊,是,我叫任博琪……”
“蒋凌源,住你对门。”他径直朝我走来,手伸向了我身边的行李箱。虽然知道他是要帮忙,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拎起了箱子,退了一步……然后又递给了蒋凌源。
“好家伙,还他么挺沉,我帮你搬吧。”
“啊,谢谢了。都是些日用品。”上楼时,我也一起扶着行李箱,但是就手上的感觉而言,我的帮忙也仅限于装装样子的程度。蒋凌源很积极,扛着箱子速度还挺快。不得不承认,他在比我矮比我胖的同时,力气倒是也比我大。
“好家伙,你入学前难道没看安温的行李建议么?房间里东西可全了,没啥要带的。”蒋凌源说的“好家伙”三字有一种魔性且喜感的调调。短短几句话里他说了两次,也许这是他的口头禅吧。
“啊?什,什么清单?”
“就是那个什么,你收到安温的入学申请之后,应该有那啥文件之类的吧?就像那种什么宣传海报之类的。”
“哦哦……是那个公文包吗?我今天报道时刚拿到。”
“不是,是录取通知书那一叠啊。”
“噢噢噢噢。”这么说来,那天我被请去喝完咖啡后,是还拿到了一个文件夹来着,里面有我的录取通知书之类的。但是因为当时那个人说“只要报道的时候带着这些东西就行了”而没有提到其他事,所以我也只是随便看了个大概便早早收好了以免丢失。
虽然很期待这所学校里,所谓的魔法和神秘学,但我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惦记这些。老实说,来安温上学不是多么踏实的事情,虽然让人惊喜,但也没什么实感,就好像在坠入圈套而已——毕竟太突然了,也太戏剧性了。因此,也可以说我有一种逃避的态度吧,我尽量避免对这些事情产生顾虑,直到今天我真的踏足这里,不得不面对这所承载着我未来的安温学院。
“嗯,因为他没说,所以我就懒得翻看了。”
“好家伙,你也真是他妈性情中人。”
上了二楼,有一片不大的公共空间,这里陈设着一张小方桌和三把椅子,除此之外,就只有一个公用的卫浴和两间卧室了。靠近楼梯那一侧的,就是我的房间。
“真没想到宿舍居然是这样的。”
首先,我在此前真的认为安温仅是大院里的一栋洋房,从没想过结界之类的操作;其次,我一直没对宿舍抱有什么希望,只盼着卫生条件好点,并且不要有太多室友。事实出乎了我的意料,或者说,这也是惊喜:在这间三层的小洋房里,居然只有三间卧室,室内也非常整齐干净,装修很好,让人觉得这不是宿舍,倒真的像作为归所的“家”。
“很正常。”蒋凌源说话的口吻让人觉得他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一样,“全世界的逾者才他妈多少人?全亚洲有三个安温呢,虽说海津是人数最多的一个,但是他妈的这么大的一片结界,富裕的地方可多了去了。”
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,我拿出校服清单,拉开了衣柜——
“我去,这么多?”明明是容量很大的衣柜,里面却几乎没什么空位置。
“习惯就好。”蒋凌源轻描淡写地说,“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。虽然说早就知道校服都是西装,但我他妈也没想到会这么全乎!还他妈连配饰之类的都有!”
三件白衬衫、一件浅蓝色衬衫、两件海军蓝的双排扣西装、两条深色西裤、一条白西裤——这套衣服叫Blazer,是作为常服的,进校以来我已经看到过身穿这套衣服的同学了。
打开下一个柜门:两件不同领子的礼服衬衫、一件灰色马甲、一件有尾的黑色西装外套、一条灰色条纹西裤。这一套是清单上的晨礼服。然后是晚间礼服:翼领衬衫、白背带、黑马甲、腰封、黑色礼服裤、燕尾外套、无尾外套。
“住一楼那个老哥就特别喜欢穿这一身黑,他妈来学校之后天天都穿礼服。不仅找负责服装的社团额外做了几身,还自己配了个大礼帽。纯纯的他妈一副走资派。”蒋凌源调侃着,也顺便给我介绍了另一位室友。那个人叫李安平,听起来应该是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家伙,但大概并不是矫情的类型。
礼服完了是运动装,清单上介绍这是源自猎装的设计:衬衫、马甲、留有褶皱的夹克、长裤。这一套衣服是大地色系的,明显更有活动的余量,即便是做大幅度的动作都不会费力。和运动装紧挨着挂在一起的还有风衣和大衣。再往旁边,饰品柜:假领子、各种用途的扣子、白领结、黑领结、白口袋巾、宽条纹领带、绣着校徽的纯色领带……
“不是吧,鞋子都……?”
我一眼看中了鞋柜里的马衔扣乐福,印象中有一个动漫角色就是穿的这种鞋。
“习惯就好。”还是那副卖弄的语气,蒋凌源拉开了最靠里的一扇柜门,“睡衣都他妈给你备齐了,就差裤衩子了。当然你要是想要也可以找服装社去定。”
“这,这是贵族学校吗?太夸张了吧……”我对此感到哭笑不得,并在心中感叹:自己如果不是那么胖,穿上这些衣服一定会很帅吧。本来我也不丑,只不过是胖而已。嗯,因为有这样的想法,长期以来在身材方面摆烂的我,也准备好好面对一下这个问题了。
“都他妈能用上魔法了,有这么强的生产力,学校可不会差钱。而且,这些校服可都是有过魔术处理的。啊对,就像是那个什么,游戏里面带加成的装扮一样!”蒋凌源为我指出了清单后的服装介绍。
固有结界、古董洋房、西装校服、魔法秘术、百里挑一的不良少年,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,听起来是那么浪漫且富有戏剧性,但是想必也是年年都在此重复的剧情。想来,每个不良少年都最可能成为一个故事的主角,他们未曾闪耀光芒,只是一味压抑躲藏,因此一旦闪耀便是厚积薄发。
穿上衬衫,一件件地试外套,面对着镜子中高大肥胖的身影,衣服很合身,但无论怎样都不觉得好看。我决心开始减肥健身,留头发,希望能在高中毕业之前换一身不同尺码的校服,看到截然不同的自己。差不多,也应该轮到我做主角了吧。
试过衣服,收拾好房间,最后为了今晚的迎新会而换上礼服,学着视频上打领结,折口袋巾——
“迎新会还有两个小时,我带你在学校转一圈吧?”同样换上White Tie礼服,甚至已经穿好大衣的蒋凌源来到了我的屋里,比了个出门的手势。
·
她看起来很忧郁——或者说,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忧郁的人。倒也没什么证据,但是程栀对此十分肯定。
结界中心的万国体育场,依次是穿披肩大衣、穿礼服外套和穿猎装戴格纹八角帽的三个女孩坐在观众席的座位上,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杯刚买的热咖啡。
“是么?那为什么一开学就这么郁闷?今天才第一天上课而已。”
“那我怎么知道啊?”程栀抬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,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烫到了。
“真笨,杯子就已经够烫手了,你还不知道小心。”云颖打开了咖啡的盖子,为纸杯中的拉花而吃了一惊。
“因为有一层纸垫啊!再说……”程栀向云颖侧过头来,随即瞳孔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,“诶?余柏舟不怕烫么?”
“哈?”云颖看向身边穿猎装的女孩,这家伙双手举着纸杯猛灌咖啡的样子就像喝凉水一样轻松。
“小心食道癌喔。”云颖打趣道。余柏舟则自顾自地打开盖子,将杯中仅剩的一点奶泡嘬干净,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。
“放心吧,魔术可以调整温度。”
“居然偷学!”程栀傻乎乎地抗议道,“原来你一直闭门不出是在干这个!”
“只不过是比你们早来了一段时间,闲着没事就翻了翻书而已。”
“真卷。”云颖白了余柏舟一眼,“话说,你对那个家伙怎么看?”
寻着云颖的手指看过去,是一个正围着跑道蹓跶的,孤零零的小身影。
“一般情况下,是用眼睛看吧?”
“呃,好冷……”程栀裹紧了大衣吐槽道。
“本来就是吧,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……”余柏舟思索片刻,“应该是叫莫泠吧?听起来像是假名。她也是海津本地人,但是很早就来学校的。嗯……就像程栀说的那样没错,算是个很忧郁的家伙。”
“对吧对吧,我一眼就看出来了!”程栀对此颇为骄傲。
“你也是个很忧郁的家伙呢!”云颖伸手轻轻砍了一下程栀的后颈,“今早还说什么‘自己凭着懦弱无能逃到这里’的丧气话。”
“呀,疼!”程栀缩起脖子,一脸无辜地看向云颖,“开学焦虑症嘛!初来乍到还没调整好状态。”
“现在调整好了吗?”余柏舟也学着云颖的样子,伸手拍了一下程栀。
“好了好了。如你所见,现在正元气满满呢!”
“既然如此就准备去上课吧。”说罢,余柏舟站起身来,自顾自地准备走开。
“诶?午休这么快就结束了啊……”云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给咖啡盖上盖子后也站了起来。
“云颖!等下,我……背个书包……”
·
三月的海津市,下午六点就迎来了日落,这时的气温还不到10摄氏度。虽说安温位于与现实平行的固有结界中,但是结界内的气候与时间都与外界保持一致,究其原因,是为了便于某些秘术的运作。
不管怎么说,这样的天气下,男生的晚礼服配大衣倒是姑且足够保暖,再看女款的长裙与外套,任博琪不禁感叹:她们都不怕冷的吗?
“很正常,女生嘛。小日子不是还冬天穿短裙么?”又给蒋凌源懂完了,“再说了,这他妈可是安温,习惯就好。不然你他妈以为秘术是做什么用的?”
“准确来讲,是能量魔术与校服上拟回廊的配合作用。”一个披着大衣与白色围巾,身材修长的男生走上前来,插嘴道,“午夜蓝的礼服裙配浅蓝的丝质礼服外套——啊,就像神父那种Cassock一样的小立领,但是只在左肩用一枚可拆卸的襟扣固定。好看是好看,真优雅,只是这天气嘛……真苦了没学过魔术的新生了。”
任博琪侧眼看向插话的人,瞳孔一震:好高!这家伙至少有187厘米高吧!穿着礼服与皮鞋的他看起来有超过190厘米的视觉效果。
“任博琪对吧?我是李安平,住你楼下——”青年微微侧身,与任博琪握手。
“是,啊,你好。”
居然还戴白色的皮手套,不管怎么说,这个李安平也太讲究了。
举办迎新会的地点是学生活动中心,也是学生会办事处。因为是对应着结界外的亲王府遗址,这座建筑在校内也会被称作是“亲王府”。
“真是的,迎新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啊?”指尖一捻,橙色的闪光迸发而出,点燃了叼在嘴里的手卷香烟。这个穿戴着华丽珠宝的长发女孩站在亲王府的院墙边抽起了烟,她身上的礼服外套敞着怀,露出腰部镂空的紫蓝礼服裙。
“居然还要我致辞?开什么玩笑,太可恶了老卢。对这样一群不良少年有什么好说的?‘恭喜入学迎接全新的命运,祝你们前程似锦,有价值地活过一生’吗?真是的,来到这破地方就不可能得到幸福了。不对,凡是被这里选择的人,打一开始就……”
“不是挺好的嘛,程栀?”扎着头发的女孩从前院走来,手指向排队进入亲王府的学生们,“你看,学弟们都很喜欢你啊。”
“哈?”回头一看,注意到那些新生投来的目光,程栀只好尴尬地笑了笑,向他们打个招呼,然后灰溜溜地跑开了。
那是上一届的学姐——蒋凌源说。
“身材真好,好想把她做成标本啊。”任博琪随口说了一句。
“我操,核不泄漏!你他妈是看人偶看魔怔了么,下午在展馆里呆了快一个小时!”蒋凌源警觉地后退了两步。
“哈哈哈,开个玩笑。不过,人偶真是个好东西啊。人生来就要衰老变丑,人偶却能让人把肉体维持在最美好的阶段……话说,她的礼服裙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啊?”
“服装社啊,专门做校服或者定制礼服的。那个学姐平时的校服……”李安平迟疑了一下,又把话岔开了,“总之,安温也不太管校服,随便改。我这件晚礼服其实是深蓝色的,你看,就是找社团定做的。”
这……还真让人眼前一亮呢。如若不是因为亲王府大厅里的暖色灯光,任博琪还一直没注意到李安平衣服的颜色。
“服装社、烹饪社、杂务社……真他妈齐全,说白了,维持学校生态全他妈指着这些社团了。对了,你有准备去的社团么?”蒋凌源对任博琪问道。
“嗯……如果毕业后留校的话,估计会去服装社之类的吧。但是上学期间,纯粹为了兴趣的话,我会选择美术社团。虽然没学过画画,但我的水平也比普通人强不少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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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是手忙脚乱。一天课下来,也就这点感悟。没做什么事就觉得很累,其实这几天也都差不多是这样的。
3月1日收拾屋子折腾了大半天,然后去迎新会,亲王府离宿舍有点远,冻得够呛。接下来的周末两天,选课登记认教室,心里面一直在倒计时:啊啊还有多少个小时就要迎来开学的第一节课了,也就是说还有多少小时就要起床……
真是混乱,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。
“不是说元气满满么,程栀?”
被云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,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着镜子站了好久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连忙收好自己的洗漱用品,把浴室腾了出来。
“啊,不,我倒是不着急。不过你总是这个样子……老实说,叫人怪担心的。”散着短发,提着洗浴篮,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,明显一副准备要洗澡样子的云颖却说什么“自己不着急”的话,搞得我有些不自在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!我果然还没调整好状态!”
我撂下这话,低头致歉,快步逃回了自己的房间。事后想来,这时候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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